【真遥/末日paro】漩涡:Nowhere, Everywhere(7)# Side: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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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浴室出来,遥拖着步子,正慢慢往自己的房间走。
“喵!”
窗外传来猫叫声,是那只常来做客的黑猫。遥顿了顿,随即转身向外走去,他决定先弄点吃的给它。经过厨房时,他强迫自己不去看仍摆在原地的、妈妈的拖鞋。
喂完猫咪回来,遥终于回到卧室,一屁股坐在了床上。床头的手机一闪一闪,遥机械地抓起来,看到一条未读信息。
是真琴。
“早安,遥,今天的行程还是——泡温泉♪
…嘛,遥并不感兴趣的吧。(笑脸)”
是笨蛋吗,知道我不感兴趣,还要说。
心里这么腹诽着,遥的表情却变得温柔,先时那股晦暗的气息消散了不少。指尖按着屏幕往下滑,是真琴比着剪刀手自拍的笑脸,身后有兰和莲在争相入镜。
对着真琴的自拍,遥看了很久,却终究没有回复。这段时间几乎都是这样了,和真琴的聊天记录里,基本都是真琴一个人的发言。
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……
遥却摇了摇头,不愿往下细想。取而代之的,是他点开了手机相册,那里的照片是电器店老板帮他登录账号,从云存储里下载回来的。相册里有从小到大的照片,相当一部分是从实体相簿里扫描转存而来的,至于为什么——
大概在为搬去东京而打包行李时,是最后一次看到那本相簿了。发现东西不见以后,还是真琴拿来他的纪念册,翻出了不少珍藏,并帮遥一起转录成了电子格式。
遥一张张翻着,看到小豆丁一样的两个孩子被各自父母抱着的合影,那大约是两人最初的相遇了。但真正产生联系,还是源于那家伙……
那个时候,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,向摔倒后快哭的小家伙主动伸出了手呢?
这是第一次,做出完全不符合“七濑遥”的事情。
遥是个早慧的孩子,自有记忆起,就明显感觉自己与其他人不大一样,而他也不屑于和他们交往。但那家伙——橘真琴,却让自己莫名其妙发生了改变。
也许是妈妈说,“小遥比小真要大,要像个哥哥一样照顾他哦”;也许是那小不点小时候实在太过柔弱,如果没有充分的保护,就仿佛走不动路了似的——谁能想到,明明比他娇小得多的家伙,如今会这般“高大威猛”啊。
反正不管怎样,仿佛被吃定一般,遥就是不知不觉被真琴牵着鼻子走了,被牛皮糖一样的茶发男孩纠缠不休,这样的关系甚至持续到现在。虽然两人谁也没有说破,但也差不多是顺其自然的事了,说穿与否遥其实并不在意。——当然也是托了真琴的福,一大堆“麻烦”也陆续找上门来,还同真琴一样“赖”着不走了……
翻看着那一张张水泳部的、比赛的、合宿的合影,遥在心中小小地抱怨着。
总之都是真琴的错。
要不是真琴,他也不会那样珍视那一群人,并且被他们深刻影响着,为所谓青春、激情和理想,做出那么多不符合自己的傻事了。
要不是真琴,他也不会因为长久的陪伴而被“宠坏”,以至于事到如今这样苦恼了……
没有办法潇洒地“离开”。
其实,遥最抗拒的就是“改变”,因为改变会带来太多不确定的东西,其一就是“离别”。他不想承认,如果“改变”的结果是他无法再留在真琴身边的话,他会觉得这世界都离他远去了——若是没有真琴,于他而言,就是这样严重的事情。
真琴是他与这世界的“联系”,也是他最后一道防线。
而真琴那家伙,从某种程度来说,又总是最残酷的一个,不论是小时候说着“想去没有遥的地方”的时候,还是后来说着“我要去东京念大学”的时候——他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刻出手,将一切和平掩饰撕破给他看,迫使他面对抉择。
所以这一次……不能告诉真琴。就算被他察觉到——倒也正好,就当是终于等到这样的机会,能“脱离”真琴的“势力范围”了。
只是不能告诉他,而已。
但是,自己又究竟打算干什么呢……
……
“喵——!”
忽然一声极近处的猫叫令遥吓了一跳,差点拿不稳手机。他刚抬眼,一团白色的东西就凌空飞来,他连忙闪躲,那东西落在床上,又转身跳下了地。
是一只白猫。遥想起来了,这是常在石阶上待着的那只,偶尔也会来他家后院等着喂食。
此时,那猫仍冲他喵喵叫着,一边不停地向外扭头,像是要带他去哪里。遥下意识地跟上去,一路来到了后院。
院子正中仍放着那个猫食盆,猫粮却撒了一地,黑猫不知去向。是离开了吗?
“喵!嗷呜——”
白猫始终冲着那个方向叫唤着,一声比一声凄厉。面对此情此景,心头那根先时被强行“掐灭”的引线似又复燃了,遥开始发怵,忍不住想要后退,白猫却忽然转向他,高高地弓起背脊,发出幽光的双眼死死地盯住了他。遥连退两步,一不留神踢到了高出地面的地板,他失去重心跌坐在廊上,眼看那白猫伏低身体,一点点靠近,就要扑过来——
下一秒,遥急剧收缩的瞳仁中,一团白影凌空而起,但几乎在同一时间,一个黑暗的“漩涡”在它身后出现,转眼便将它吞没。
遥在家中奔跑,把所有门窗都紧紧关上。最后,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他扶着墙一步步回到客厅,滑坐在屋子一角,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动了动,从口袋里拿出手机,期待地解锁,却没有新的消息。他点开通话记录,指尖滑到一个人名上,怔了许久,还是没有拨出去。
不知是门窗都关闭的缘故还是天色已在不知不觉中暗下来了,屋内氤氲一片,而他完全不想开灯。在这黑暗中,他捏着手机出神,好像在等待什么,又不清楚到底在等什么。
放空的大脑涌现出许多片段,不由自主地,他回想起了对“漩涡”的最初记忆。
那时候应该在读小学。
有一天去游泳俱乐部时,发现明明收在运动包里的泳裤不见了,遥懒得回家拿,就借了真琴多带的一条穿上。回到家里,他拉开抽屉去找的时候,正好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将一副泳镜淹没。那副泳镜也再没有出现。
当时毕竟还小,遥虽然吓了一跳,却在妈妈安慰他“应该是你看错了,不小心弄丢的话,就多买几个备着吧”之后,慢慢淡忘了那一幕,还从此养成了奇怪的习惯——比如泳裤,同款同型号的,他会一口气准备好多条。而且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确实没再见过那团“黑雾”了。
东西还在或多或少的“丢失”,一开始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物件,等他发现时,已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过了。就当是不小心遗失了吧。
然而,丢失的物件越来越多,到了近几年,已经到了没法忽视的地步了。
再次见到那“黑雾”,就在大二开学不久。那天遥结束训练,和真琴约好一起去看电影,在影院门口等待时,有个孩子玩儿的小球滚落到他面前,他便弯腰去捡——就在这时,“它”出现了,如同无形的怪物突然张开大口,瞬间就将那球吞没。他也终于看清了那团“黑雾”的样子,扭曲的空间、漆黑的中心,仿若深海中吞噬着船只、生命的“漩涡”。
那时遥当场愣住,浑身发凉,直到真琴拍他的肩才回过神来。好在那孩子并没看到这一幕,到处找不到球之后,就哭哭啼啼地跟着家长走了。真琴也没有发现。
但从那天开始,这样的情形越发频繁起来,那“漩涡”吞噬的东西也从很少关注、不太重要的物件,逐渐演变到他日常所需,直至他珍惜的东西,鲭鱼罐头,常用的运动包,比赛得来的奖杯,朋友们赠送的礼物……直到手机。有些是他一转头的工夫就不见了,有些则是他亲眼看着被“漩涡”吞没的。
遥的恐慌也在与日俱增。
这样下去,会不会最终就轮到重要的……人,也被那“漩涡”卷走、消失呢。
也是这时候,他才将小时候的遭遇与如今的情形相关联,并恍然明白,那时候真琴自说自话地“玩失踪”时,自己为何会那样慌张——他大概那时就潜意识地担心,他珍而重之的人会被那“黑雾”卷走了。那名为“不安”的情绪,原来早在那时刻,就已在遥的内心深处埋下了种子。
那天之后,像是察觉到什么,真琴也对自己格外关心起来,除了不得不分开的上课、训练和比赛期间,他几乎随时跟在遥的身边。遥知道,真琴并不明白自己恐慌的真正缘由,但就好像本能地这么做了。而遥的本能,则是——
他开始逃避,想方设法地让真琴……离自己远一点。
他的身边太过危险。
而今天的经历告诉他,他最害怕的事情,已然成为了现实。
……
铃——
刺耳的铃声与手中的震动同时传来,打断了遥的思绪。像是受到惊吓,他再次差点扔掉手机,却在借着刺眼的屏幕亮光看到来电人名时住了手。
果然,是真琴。
为什么真琴要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呢,他还没有做好足够准备。
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,震动也无休无止,遥觉得捏着机器的手指都快被震麻了,掌心里一片湿冷。不知何时他出了一身冷汗,在这盛夏的六月,他感到遍体寒凉。
遥最后深吸了一口气,终于按下通话键——又下意识地按下了录音键。
“遥?我是真琴,你没事吧?这么久才接电话,是在忙吗?”
“……”
“咳,遥,那个……你不说话也可以,就听我说吧。遥,我明天就回来了,我……”
真琴的声音还是熟悉的温柔,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的兴奋,遥全部听出来了。
“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”——说什么呀,到了这个时候,怎么突然蹦出来要说这个了。
“……你等我。”
多想再多听一会儿真琴的声音啊,可是……不行。
对不起。
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。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,尽可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意愿,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,然后,毫不犹豫地删除拉黑了一切真琴的联系方式,接着是那个电子相册。
唯独保留了这段录音。他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。
屋子里已彻底黑了,安静得吓人。
遥依然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。甚至有那么一瞬间,他觉得这屋子就是那“漩涡”,早就把他也给“吃掉”了。
但是隐约有个声音,从今天醒来开始就在不停地呼唤他,微弱地维系着他内心深处仅剩的一丝暖意。
那是……
铃——!
手机再次响起,遥条件反射地拿起来,屏幕上显示着“未知号码”。仿佛接受指引一般,他没怎么犹豫就按下了接听键——
“遥,”是那个声音,刚刚才听到过的、又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,今天以来始终萦绕心头的、却不甚确切的声音,“终于……找到你了。”
-TBC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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